野不秃

第九十章

  饭桌上东聊西扯一段时间,嘴巴不停的谭勇接到个电话终于让这饭桌上消停了下来,今天张术倒是安静,话全被食物哽进去了,一大锅全进他肚子里了。

  谭勇出门接了个三分钟的电话,回来时将李烊言也叫了出去。

  陈肖忍的目光跟随两人飘去,落停在了楼梯口,这视角只能看见谭勇一张一合的嘴巴和无奈的神情。

  “大羊,你信我,这两千元我一定在年底还你。”楼道间,他坚定地保证着。

  “没。”李烊言摸出手机很利落地转了两千元给谭勇,“我手头也不是多紧,你拿着把钱还了就快点把关系断了吧,他们那伙人也不是好惹的茬。”

  他息屏去看谭勇,“你也别再赌了,趁着损失小,及时止损,这次就当个教训,不能碰,陷进去就很难出来了,到时候后悔了想走回头路也是白搭。”

  他点点头,很诚恳地受了这训,“是。”

  “……”

  再回来,只有李烊言一个人,谭勇不见了影。

  “诶?”张术疑惑地向紧闭的门打量一下,“谭哥呢?”

  李烊言轻描淡写地哦了声,低眼从锅里挑了片肥牛送嘴里,“他有事,先回去了。”

  张术哦哦两声,又继续低下脑袋干菜肉,吃得饱饱了,他美滋滋地向着两人道了别。

  李烊言则勤恳地收起了满桌狼藉。

  陈肖忍瘫在椅子上瞧着他,“李烊言,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突然整这么一句,李烊言擦桌子的手一顿,看了回去。

  陈肖忍对上目光,眸中稀碎光点,“别他妈这么盯着我。”他顿了顿,喉结轻滚了几下,“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这条命,这个人我看得很重,你是我生命里的一束光,有了你,我这晦暗无光的十八年才五颜六色了起来。”

  这番话,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李烊言愣了好几秒,几秒后,他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嗯了声。

  陈肖忍垂睫,踢了踢李烊言的鞋尖,喝了点儿酒,变得有些多愁善感,“我这个人脾气倔,所以爱一个人也能爱很久。”

  李烊言没什么感言,还是嗯了声,拿着垃圾桶将张术啃的那满桌骨头给丢进了垃圾桶里,碗垒上,一阵轻响,他将桌子又擦拭了几遍。

  陈肖忍听着这安静的动静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再一会,他吸吸逐渐发酸的鼻子,端着那几个碗向着厨房走去,“我洗吧,你也忙一天了。”

  李烊言看过去,“好,陈哥辛苦。”

  陈肖忍将碗放进水池里,开始一个个搓洗,这两人吃东西品相一点儿不好,不仅吃得满桌乱,那满碗油混着干涸在上边的辣椒粉也难清理,洗完碗,陈肖忍顺带将锅也涮了一遍。

  进卧室时,李烊言已经倒了下去。

  陈肖忍上了床,双手碰了水,浓浓的凉意,他裹被子里去,房间里已打开了热气。

  “陈哥。”李烊言扭过身,面对着陈肖忍,“今晚不需要再学了吧?”

  他嗯了声,和李烊言对看着,“休你一天假。”

  “睡觉了。”他哑声道。

  陈肖忍行了声,话音刚落,李烊言抬手利落地摁掉了墙壁上的开关。

  环境一黑,寂静被无限放大,陈肖忍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和李烊言均匀的呼吸。

  “羊儿。”陈肖忍眨巴眨巴眼,注视着面前这个他深爱着的人,李烊言已倦怠地闭上了眼,“还有几个月,如果我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不在对方身边,你会舍得我吗?”

  李烊言没说话,看起来真的很困了。

  “反正我舍不得你。”陈肖忍自言自语着,“真要到那个时候,我肯定得哭得死去活来。”顿了顿,他又轻声道,“当然,那肯定是在心里,像我们这么一个好强的人,不可能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娘们似的。”

  “……”

  “我……”陈肖忍觉得自己今晚无比惆怅,不禁地想和李烊言说些话,“努力着拉你一把,你也给我好好学,即使最后不在一起,你也给我走出这破地方,让他们好好瞧瞧,你李烊言也是有种的人。”

  陈肖忍抿抿唇,注视着李烊言安静的睡颜,“我警告你,别他妈跟我玩什么花样,也别关键时刻掉链子,高考给我稳定地好好发挥,不然我真得跟你生气。”

  “是那种讨不好的生气,我肯定得跟你当场打一架,然后一拍两散,从此各不相干。”他说完立马又补,“当然,我知道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陈肖忍念念叨叨着,李烊言实在熬不住了,翻了个身背对他,“陈哥,你今晚话好多。”

  陈肖忍无奈停了嘴,抬手从背后拥住了李烊言,“行了行了我闭嘴。”

  高考前一天,学校放了一天假,陈肖忍在李烊言耳边千叮万嘱着准考证和学习工具,那样儿比自己考试还紧张。

  晚上,两人早早躺了下去,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李烊言突然开了口。

  “陈哥,你紧张吗?”

  “紧张?”陈肖忍轻松地笑了声,“紧张这词就不在你陈哥的字典里。”

  李烊言静了几秒,“还有几天,解放了。”

  陈肖忍嗯了声,他打了个哈欠,“解放了,寒窗苦读十多年就为了明天。”

  李烊言扭头看向陈肖忍,他两只大眼睛也炯炯有神着,看起来并不困,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李烊言在被窝里摸索了一番,牵上了陈肖忍的手,很是留恋地紧紧攥着,“陈哥。”

  陈肖忍咧开嘴角嗯了声,“叫唤什么?有屁直接放。”

  他扭回脑袋,“没,就叫叫你。”

  “陈肖忍。”一会,他又说。

  陈肖忍嗯了声,“在。”

  “我不会辜负你的。”李烊言继续说。

  “我知道。”

  “我会跟着你走出这破地方。”

  “好。”

  “我们向着光,相互奔跑。”

  “嗯,跑着呢。”陈肖忍吸了口气,“如果你累了,栽了,我就牵着你跑。”

  李烊言轻哂一下,“陈哥,明天见。”

  “明天见。”

  -

  隔天,两人早早起来,光速解决早饭,几乎是一时间,刚开门,就撞上了比学生还要紧张的孟大洪。

  他激动地拍拍陈肖忍的肩又看看李烊言,向着楼梯甩甩脑袋,向下走去,“今天给我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向前冲,人生就这么一次,提起猛劲冲!”

  陈肖忍难得跟着他精神抖擞,“冲。”

  想到什么,他步子顿了顿,转头朝身后跟着的两人问,“准考证笔尺子都带着了吧?”

  “带了带了。”李烊言把上陈肖忍的肩,“昨晚都开始念着了。”

  陈肖忍眄他一眼,笑着屈起手肘顶了下他的小腹。

  孟大洪看着两人这欢喜模样也心喜,步伐都利落了几分,走出了楼房。

  “你俩孩子玩得好。”他向着天空看了眼,今天是个好天气,灿白的天空已有了阳光的趋势,“好好考啊!老师在你们身后看着呢,向前冲就是了。”

  “——”

  到考点时陈肖忍和李烊言分了头,这时候,两人的心情都很是平静,没有一句祝福语,只是嘱咐了一句。

  “考完我校门口等着你。”陈肖忍拍拍李烊言的肩头说。

  看见他点点头,陈肖忍这才放心地迈开了向着大门的步子。

  李烊言盯着陈肖忍的背影看了几秒,刚准备踏步,兜里的电话震了起来。

  他一愣,摸出来接起,“怎么了?”

  “大羊,大羊……”

  那头传来哭腔,扑打在李烊言的耳畔,剩下的含含糊糊着,李烊言的大脑一片空白,眉头越皱越深,他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愣了好几分钟,向着陈肖忍消失的方向瞧了眼然后挂掉了电话。

  早上这一课是语文,陈肖忍在进考场前将手机放进了篮子里,然后像上飞机般过了安检走进了教室。

  第一科就是语文,作文题目叫做令你难忘的人。

  陈肖忍的脑袋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李烊言的身影,一个本不会有交集的修屏小哥,一个为了生活努力奋斗的透明人,一个问题学生,一个热心肠,他陈肖忍的同桌,也是他陈肖忍的爱人。

  陈肖忍想了会儿,迟迟未落笔,他觉得见不得光的爱情终究被他隐晦成了友情。

  交完考卷,陈肖忍准时出现在了校门口,但等了好一会都没能等着李烊言从考场里磨出来,这也拉铃了,时间都是统一的,陈肖忍摸出手机给李烊言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没能接,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陈肖忍站门口有些烦躁地薅了薅脑袋,看着人来人往莫名心烦意乱。

  他待一会儿,实在没等着跑去就近的饭店解决了一下,下午还有考试,陈肖忍可没时间陪他耗。

  脑力风暴一天,陈肖忍下午出考试时在校门口见着李烊言,这次倒是挺准时。

  陈肖忍几步小跑了过去,朝他脑袋上就是一拍,“跑哪去了啊你?中午也不见个人影。”

  “哦。”李烊言笑笑,含糊道,“遇见几个朋友,拉着我,非得请一顿饭。”

  陈肖忍狐疑地盯着他,“怎么不和我说?”他拿着手机晃晃,抱怨道,“妈的手机也关着机。”

  “忘开机了。”李烊言把上陈肖忍的肩将他向前带,“走吧陈哥,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肖忍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斜了李烊言一眼,“你身上怎么一股消毒水味儿?”

  闻言,他愣了愣,揪起衣领闻了闻,呆呆地看向他,“有吗?”他咧开嘴笑,“没有吧,我怎么没闻着。”

  陈肖忍鼻子向他衣服上蹭了蹭,又吸了一口气,“真有。”

  “狗鼻子呢这么灵。”李烊言扭回脑袋去看前方,“我自己都没闻见。”

  陈肖忍掀起眼皮盯他,突然目光一顿,停留在了他的脸颊,挂着一抹艳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很小的口子。

  陈肖忍愣了愣,脚步顿了下来,抬手将李烊言的脸扳了过去,他皱眉,“你脸怎么了?”

  李烊言疑问地啊了声,“什么?”

  陈肖忍注视着他,捧着他的脸仔细打量一番,右脸颊和左脸颊刚刚没认真看,现在仔细一观察,挂了彩的那侧脸颊明显比另一侧肿了点儿。

  李烊言被看得心慌,扯开陈肖忍的手转过了脑袋。

  陈肖忍静了一阵,也没动,就杵那。

  见状,李烊言拍拍他的肩,“干嘛呢?”他把着陈肖忍向前走了两步,“走啊,回家。”

  他随着力飘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盯着他冷声问道,“你中午到底干嘛去了?”

  李烊言吞吞口水,没敢转头去看陈肖忍,目视着前方几秒,很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中午,遇到些人,打了一架。”

  陈肖忍心里顿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使劲地上涌,他扯开李烊言放肩上的手,“打了一架,你他妈搞清楚位置,你还是考生,什么事情不能等考完了后再解决吗?”

  “没,陈哥。”李烊言重新把上陈肖忍的肩,推着他向前带,“找了条巷子,没人看见。”

  陈肖忍烦躁地操了声,扭扭身,“别他妈碰老子!”

  李烊言没松,那张笑脸就没跨下去过,他侧目盯着陈肖忍,“这不是没事吗?打一架我就进考场了。”

  “谁?”陈肖忍压着怒气问道,“那瘦猴儿,流氓头子?”

  李烊言注视着陈肖忍,迟迟没作答,直到他将眼神甩过去后才僵硬地勾着唇点了点脑袋,“是。”

  陈肖忍眉头揪得更深了一寸,“几个人?”

  “不多,三个。”李烊言说,“三两下就解决了。”

  “解决?”陈肖忍扭过脑袋,语气郁闷,“他又要干嘛?你们这是谈崩了才打一架?”

  “就那点事。”李烊言云淡风轻地说,“要我几顿饭钱。”

  “要几顿饭钱你就给啊。”陈肖忍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李烊言的脑袋,“你马上就离开这了,拿钱消灾,别耽搁了大事。”

  他埋怨着,“我看你这脑子正当时候不上道,事后了比谁还机灵。”

  “是。”李烊言附和,“陈哥你说得对,我知道错了。”

  陈肖忍重重地吸了口气又叹出,好一会才把情绪调理回来,“行了,我不为这事生气了,明天还有考试呢。”

  他去看李烊言,“你这笨脑子正当时候给我放聪明点儿,就这么几天,熬熬就过的事,大不了考完后你陈哥和你一起找时间偷袭回去。”

  李烊言摇摇头,“没事,过去了。”

  “过去了就好。”陈肖忍顿了顿,将心疼的目光落去了李烊言的脸颊上,“怎么?痛不痛?”

  “没事儿。”李烊言说,“皮外伤。”

  陈肖忍看他,“还好是皮外伤,要是你再伤重点儿我二话不说现在就抄块儿板砖和他们开干。”

  李烊言轻哂,“刚刚还叫我理智。”

  陈肖忍扭回脑袋,“我心疼。”

  李烊言揉揉他后脑勺,“感觉怎么样?”

  “感觉?”陈肖忍向着前方,眸中里闪着光,“你陈哥我字典里没有感觉这词,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所以是好还是不好呢?”

  “肯定倍倍儿棒啊。”陈肖忍自信一句,他隐约记得他老子告诉过他,什么事得往好处说那才能越来越好。

  陈肖忍看向李烊言,“你呢?”

  他嘴角挂着弧度,轻轻地嗯了声,点点头,“倍倍儿棒。”

  “好。”陈肖忍闻着四面八方飘来的饭香气开朗了一声,“等着你的倍倍儿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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