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车子到车站时陈肖忍已经准备进去检票了，他看着流逝的时间，到这一刻，脚踩到这地方后才开始莫名其妙地心慌。
陈肖忍站在人群里等着，具体在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愣愣地张望着检票的长队。
张术看了眼手机，发出去的那条消息石沉大海。
陈肖忍迷茫了五分钟，最后拍了拍张术的肩，向着人群扬扬下巴，“走了。”
他回过神看去，连忙应好，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好，陈哥你路上注意安全。”
陈肖忍点点头，刚走几步又折返回去，他向着张术展展双臂。
他立马领会，和陈肖忍抱了一下，“陈哥，慢走。”
陈肖忍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用力在张术的背上拍了两下，“真走了，你们好好保重，替我向谭勇道个别。”
张术行了声，说完这句话后，目送着陈肖忍离开，走了好几步，陈肖忍刚准备检票只能听见张术大吼了一声，“陈哥，你回去好好的！可别忘了我们！有时间了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陈肖忍没回答，也没转头看去，只是装作没听见，检了票便匆匆涌进了人群里。
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也不知道，这个人，以后还会不会再见。
张术站在原地，看着陈肖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人群里后才向外边走去，刚踏出大门便看见了一束慌忙的身影。
见状，他立马按住满头大汗的李烊言，“烊哥？”
他喘了几口气，眼睛放在人群里，只是着急地问，“人呢？”
“走了走了。”张术说，“刚进去，你要是再早个半分钟就看见了。”
这句话，李烊言吞了吞口水，他耳鸣了一阵，张术的嘴一张一合，他再也听不清什么。
“哥，哥？”一会儿，张术晃了晃失神的李烊言，他的眼睛依旧停留在人群里。
好几秒，他看过去，“堵车。”他顿了顿，转身向着外边走去，“回去了。”
“啊？那你是跑过来的啊？”张术跟上，眼一瞟注意到李烊言手中的钥匙，“没想到烊哥你居然好这口，这钥匙扣可真粉嫩啊。”
“……”
陈肖忍坐上车后就浑浑噩噩，听着周边吵闹，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就这么坐车上几天几夜，再下车，再见着繁华的大都市他是提不起心情来的，只是拎着行李箱疲惫地下了个车，然后和迎接他的陈天雄会和。
他身边多了个女人的身影，陈肖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估计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乔阿姨。
陈肖忍的目光只是冷冽地在她的脸上扫过一瞬，又兴趣平平地拉着箱子向外边走。
“我来拿我来拿。”陈天雄立马上去，试图去夺陈肖忍手上的箱子，“你是有种了，在那小地方还真考上了华大。”
陈肖忍躲开了，“不用。”
陈天雄一愣，嘿呦一声，把上了陈肖忍的肩头，“我看你这是不太高兴啊？”他笑着看一眼身旁跟着的乔兰茹，拍拍陈肖忍的背，“都考回来了，人生前途一片光明，你小子给我提提精神，好好的！”
“也别跟我板着张脸了，你不爽，你老子任你处置。”陈天雄十分开朗，“你这成绩，有种！有权利！”
陈肖忍没理会他一番马屁讨好，只是向前走着。
到车上，陈肖忍将行李放进后备箱自觉地拉开了后座的门。
见状，陈天雄一愣，和乔兰茹对视了一眼向着她点了点了头，这下，她才踏踏实实地坐上了副座。
“忘了介绍了。”陈天雄从后视镜里看了陈肖忍一眼，“这是你乔阿姨，乔兰茹，我和你说过的。”
陈肖忍没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去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对于这个嗯字，陈天雄有些受宠若惊地向后边瞅了眼。
乔兰茹也跟着扭过头去，“一会儿我请你们去外边吃点吧吧，小忍也坐几天车了，累了，等会吃点儿好的补补。”
这番话，陈天雄自然举双手赞同，特捧场地好了声。
陈肖忍戴上耳机看向窗外，“你们去吃吧，累了，回去睡会儿。”
“嗯，也对，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了。”乔兰茹立马附和，“出去这么久哪有不想家的。”
话毕，她笑呵呵几声，陈天雄配合着笑，整个车厢里就一片欢声笑语。
陈肖忍将耳机里的声音又调大了几分，炸得他耳心直痛。
陈肖忍发现自己最近很爱睡觉，靠着车窗一会儿又昏倒了过去。
踩到家门口时，陈肖忍甚至有几分恍惚，一路走过来，门口的保安恭恭敬敬地鞠躬，周边绿植亮人眼，奢侈的装饰，不用攀登的楼梯。
密码锁，一扭开，全智能的家居，阔大的房子，一共三层，冷冰冰的黑白装饰，扫地机器人将地板打扫得透亮。
陈肖忍看得莫名心累，蹬掉鞋子，轻车熟路地拉开了自己的房门，里边环境也很是宽阔了，不知道比那个小楼房好上多少倍，但陈肖忍看着，心里却怎么也不是滋味。
他将行李箱推进去，房间应该是定期有人打扫，敞亮着，空气里清新。
陈肖忍关上阳台的门，又拉上窗帘，将手机充上电，按开空调，然后又把整个人甩去了能让人骨头都陷进去的大床里。
他闭上眼，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却睡不着了，脑子里的欢笑和辱骂一点点袭来，重复，全是在那个破城的回忆，李烊言的笑容，和他吻在一起忘情时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天，他的心情也一直很平静，他这个人，一直很困，但现在，陈肖忍难受，压抑，心里空荡荡地，憋得难受。
他侧过身，将脸埋进被单里呜咽了起来。
好一会儿，陈肖忍才缓过来，卧室门被推开，陈肖忍故作平静地坐起了身来，他吸吸鼻子，这个动静却在安静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
陈天雄微愣，将果盘放去了桌子上，“这是你乔阿姨给你切的水果，你吃点儿，西瓜，解暑。”
陈肖忍嗯了声，二话不说吸拉着拖鞋向厕所里走。
他打开水龙头，低头为自己洗了洗脸，又撑着洗漱池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眶发着瘆人的红，明明天天都在睡，眼睛里却布满了红血丝，满脸写着憔悴。
还没观察多久，陈天雄在门外敲了敲。
“小子，今晚准备吃点儿什么？”他笑道，“你乔阿姨做饭好吃，让她给你露两手。”
陈肖忍咳了咳，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开了口，“不用，我不吃，没胃口。”
“怎么能不吃呢？”陈天雄不满道，“怎么也吃点儿，人是铁饭是钢，长这么大个儿，瘦得跟根竹竿似的。”
陈肖忍没再说话，关掉了水龙头。
他拉开门，垂着脑袋走了出去。
陈天雄看他一眼，愣了愣，而后用力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感冒了啊你小子？”
“嗯。”陈肖忍脱掉鞋子蜷进了被窝里，“你就当是吧，别管我，想睡觉。”
话毕，陈天雄顿住了嘴里的一切，看着被窝里那道身影静了几秒，最后轻轻地出了门，再轻轻地关上了门。
听见响，陈肖忍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向着桌上的西瓜看了眼，好一会，下了床，端着那盘西瓜放了下去。
此刻，陈天雄和乔兰茹已坐在饭桌上吃了起来。
见状，乔兰茹立马起身去给陈肖忍拿碗筷，他连忙制止，“不用了阿姨，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对。”闻言，陈天雄十分无比赞成，“多出去走走，别一直待在家里，那气氛都阴沉沉的。”
陈肖忍看他一眼，换上鞋子向着门外走去。
等电梯的间隙陈肖忍摸出手机看了眼，备注二单元三楼五号的那个人停留在了他的手机里，两人的消息也停留在了一周前。
陈肖忍跑出来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他这个人是飘的，像游魂，但他就是不想再待在这个奢侈的家里，也不想看着这奢侈的小区。
再走出小区，天空已暗下大片，黑夜里闪着五彩绚烂的光，一片陆离光怪的场景让陈肖忍看得更是郁闷。
他在外面流浪了一会，夜晚的大都市最热闹也最繁华，路边车鸣笛响，每每路过一处都是风景，每路过一处都是吵闹的，热闹的，响着当下的流行歌曲。
他用力地叹了口气，还没惆怅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承打来的。
他犹豫片刻接了下来。
“小忍，你回来了啊？”于承那边很吵闹，声音开朗，“我看你发的朋友圈了。”
陈肖忍点开手机瞧了眼，他确实发了条，就几小时前，乔兰茹切的那盘西瓜，配文：回家。
陈肖忍不知道自己是想表达个什么，想让李烊言知道，他陈肖忍没了他也一样可以活，不留恋他廉价的番茄，吃着昂贵的西瓜？继续做回了他这个大少爷？
“小忍？”见陈肖忍半天没声，于承在那头不确定地唤了声，“聚聚吗？”
他回过神，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行，那我手机上发你位置。”
陈肖忍挂掉电话，路边打了辆车赶了过去，一家高档火锅店，一桌三四个人，有几个面熟的，和陈肖忍从前有点儿交集，但放现在，一年没联系，多少有些生疏。
几人见着他就像见着大哥一样，连忙起身让位。
“那啥，沐弛。”于承指挥着，向外边指指，“你让忍哥坐进来，外边抽根凳子补上。”
这火锅店为了好看，装饰比较高档上，中间一张桌子，两张能座两人的皮质沙发，面对面着。
陈肖忍连忙按住那人，是个陌生面孔，他摇摇头，“不用，我就坐外边吧。”
话毕，陈肖忍主动去前台要了根椅子坐外边凑着。
见被人这么讨好着，叫沐弛的那人见陈肖忍一来立马给他递去一根烟，“哥。”
见状，潇杰书眉心一跳，他坐沐弛旁边，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别，忍哥不抽烟。”
还没按回去，陈肖忍抬手接了过去。
这个举动，除了陈肖忍，都是一愣。
“小忍，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于承看着陈肖忍熟练的动作好奇道。
“是我记错了吗？我记得忍哥你是不抽烟的。”曾灵智嚼着嘴里的肥牛含糊不清地开了口。
陈肖忍看了眼一旁禁止吸烟的牌子将香烟揣进了兜里，“抽，一会儿。”
被几人盯着，他不耐烦地敲敲桌，“没碗筷了吗？”
话毕，几人立马从懵逼里抽出了神来。
潇杰书立马殷勤地向着一旁毕恭毕敬的服务员招招手，“这，加副碗筷！”
服务员动作很利落，也很礼貌地将碗筷放去了陈肖忍的面前，“客人，您请慢用。”
他接过不自在地道了声谢，还有点儿没从那破城的服务里脱出身来。
“忍哥越来越有礼貌了！”看着，曾灵智打趣了起来。
“小忍，你黑了不少。”于承盯着陈肖忍打量一番，认真评价了一句。
闻言，潇杰书紧跟上，“但这张脸，依旧不减当年帅气，你爸把你丢那边待一阵子更有男人味了！”
一桌人嘻嘻哈哈着，陈肖忍情绪波动不是很大，拿着公筷在锅里夹了些东西吃，全程没几句话，就冷漠地嗯嗯啊啊几下。
“怎么？”于承拿着瓶可乐给陈肖忍满上了，“那边读一年考上哪儿了？”
“就那地方教学质量，不如这边一半好，如果不是忍哥，我都不知道那地方。”陈肖忍还没说话，曾灵智紧接着开了口，语气和眼神里带满了蔑视。
陈肖忍掀起眼皮盯他一眼才后知后觉地闭上了那张嘴。
这一桌人都是纨绔子弟，不是家里有点儿关系就是家里有点儿金的，说话天生带一股傲气。
“华大。”陈肖忍送一片肥牛到嘴里，淡然出两个字。
话毕，一桌上的人脸色都僵硬了一瞬。
“牛逼啊小忍！”于承端起杯子向陈肖忍面前示意了一下，“还得亏是你这脑子，那要放别人，估计这辈子就看不到头了。”
陈肖忍听见这“看不到头”四字莫名心烦，拿着酒杯敷衍地碰了一下，碰完过后也没喝，放下杯子，东西没吃几口，二话不说向外边走去。
见状，四人面面相觑，潇杰书去看对面的于承，“你又说什么惹他不高兴了？”
于承也愣，呆呆地目送着陈肖忍出了门，“我什么…都没说啊。”
曾灵智低头咬一块土豆，屈起手肘顶一下于承的胸口，“行了，快吃吧，他陈肖忍你们还不了解啊？就一大少爷脾气，他爸把他送那去看来是还没磨炼好，依旧一身刺。”
……
陈肖忍走出火锅店一段路后才重重地吸了口气，他摸出手机，将发的那条朋友圈毫不犹豫地给删了。
做完一切，陈肖忍又变得空荡荡，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无所事事地走走看看，最后停在了一处大桥边，他伏去栏杆上，遥望着河的那头，依旧是一片五光十色。
他摸了摸兜，摸到了那根烟。
陈肖忍捏了捏烟头，生疏地衔去了唇上。
他咬着烟头，探入口腔的是一股烟草味，陈肖忍不喜欢这味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不愿意松掉这根烟，使劲地咬着，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李烊言站在阳台抽烟的背影。
他现在呢？也这样孤苦伶仃地站在阳台边吗？
哦，不止他，连他陈肖忍也是这样，孤苦伶仃地，不过不是站在阳台边，只是站在大桥边回忆着他。
陈肖忍咬着烟头，咬扁后将香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做完一切，他停在一家便利店前，在烟柜上看了一圈，最后挑了一盒李烊言经常买着的牌子，顺带买了一根打火机。
陈肖忍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是在干什么，但当他拿着一包烟一根打火机站在家里阳台时还是鬼使神差地咬出一根烟，垂眼点燃了那根香烟。
这味道很呛，陈肖忍吸一口就猛咳起来，他吐出烟雾，又使劲地闻了一下，闭上眼，猛地朝旁边一看，再睁开眼，却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陈肖忍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了，抬手散散味，将烟杵灭丢进了垃圾桶里。
九月份正式开学，这个秋天很是凉爽，陈肖忍光是一进去，军训朝那一站就变成了万人迷，每天要联系方式的女生更是络绎不绝。
陈肖忍在朋友的起哄下加过几个，但最后都没能聊上几句，堆在好友列表里生灰。
前半年，他过得浑浑噩噩，不是吃就是睡，有课的时候去上课，没课的时候就把自己闷在家里。
陈天雄因为他这突然孤僻的性子说了好多回，陈肖忍依旧一言不发，下半年干脆直接不回家了，有课的时候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待实验室里。
陈天雄本来是想让陈肖忍选金融学的，但他当时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抽，选了个医学专业。
这个专业开始还好，后面就是无尽的忙碌，背不完的知识点。
陈肖忍因为脑袋聪明，学东西也快，天天跟在学长学姐们后边转，不是待实验室就是各种作业。
这么忙来忙去的，陈肖忍就没什么时间想其他的事了，他觉着事情是朝好的方向发展了，而李烊言，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他谈的第一个男朋友，也只能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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